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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山遠離人群,但別以為這樣就逃得過人為的破壞。比如從空中看桃園復興鄉經新竹尖石、五峰,台中和平再到南投仁愛、嘉義阿里山,這一整條帶狀中高海拔的山區,全是高山農業,不是果樹就是蔬菜農場及高山茶園。密密麻麻,看起來怵目驚心。我來自公務員家庭,從小就聽大人說十大建設如何偉大,所以我 一直以為,梨山上的果樹菜園是一種人定勝天的表現,不僅征服了自然,還讓老榮民有個安家立業之處。但其實高山農業所造成水土的破壞是難以恢復的。拍照之後,我開始不買高山蔬果,算是我對這塊土地能做的一點小事。
高山尚且如此,中低海拔的小山、丘陵更難逃破壞了。我拍過山坡被挖了洞、回填了滿滿的垃圾。還有滿滿的山頭蓋滿各種建案,在地面上的人看起來是豪華的别墅,但我在空中看來,卻是順向坡的危險住宅,而且一個小山頭站滿了大樓,怎麼說也是件違反自然、不健康的事。我出機,看到這種滿山頭的建案,總會忍不住多按幾下快門,總覺得這樣的照片,再十年、二十年回頭看,一定會有地貌變化的歷史意義。人們只在乎房子的價錢,是不是豪宅,景觀好不好,卻從沒想過,這樣的房子安不安全,對環境的破壞大不大。
我也拍了很多山裡發生的災難畫面,而台灣最常見的就是土石流。二〇〇四年敏督利颱風過後,我沿著大甲溪而上,拍到了整個松鶴部落被土石流掩埋的景象,上面有救難人員正在進行搶救。我也住在山邊,對山有一份感情,但看到山無情反撲的畫面,一方面很震撼,一方面又對環境的破壞感到十足的憂心。
我在九二一之後,大規模拍攝了台灣山林的變化,處處都是滑動的土石,蓊鬱的山林常常就中間滑掉了一大片,留下醜陋的土黄色。我原本認為,台灣的山只有兩種顏色,一種是白雪的白,一種是常年的綠,現在多了第三種,是滿山遍野、殘破的土黄色,像是大地的傷口。
每回豪雨過後,我常會出機去記錄山林的變化,拍到一次又一次驚人的土石滑動,每年拍都有令人心驚的畫面,但現在回頭看,那些驚人的土石滑動災難畫面,竟然一點也不算什麼了。
我在莫拉克颱風過後,隔天就進入了災區,比較起來,小林村的土石崩落算是小規模了,其他無人山區土石崩落的狀況是好幾倍的規模,我看了很難過,更發願要記錄這片土地的環境變化。氣候愈來愈極端,災難也只會愈來愈巨大,當土地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時,我不能袖手旁觀,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把我看到的一切,透過各種方式,送到台灣人的眼前。
齊柏林《我的心,我的眼,看見台灣》節選